第 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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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朝三十年,初夏。

風和日暄,烈陽如火,錦州城被一重重高山圍困,再加上這肆意揮灑的陽光,隱隱有成為蒸爐的前兆。

可群山萬壑上雜草蔓延,碧綠綿長,確是對這日的天氣極滿意的。

通往錦州城的山路僅有一條,無論是王侯將相還是平頭百姓,一律隻能走這一條崎嶇的小山路,冇有特殊待遇而言。

碧綠叢生擠擠挨挨,自遠而近,不見其他。忽而,隻聽其中窸窸窣窣的不知是什麼在動,隻因這動靜在如潮般的綠波中太過渺小,所以不曾被人察覺。

一輛略顯華貴的馬車孤獨的在這狹窄的山路上前行,馬兒似乎已經跑了許久,如今隻能亦步亦趨的走著。

“老夫人,咱們是快到了吧。”車簾被緩緩撩起,露出一個女子小巧精緻的麵龐。

這女子身量纖纖,弱柳扶風,麵上蒼白冇有血色,彷彿大病初癒般羸弱。

她身著一件白青齊腰襦裙,外麵披著一件同色係的披風,清淡雅緻又不失貴氣。

“應是快到了。”坐在馬車主位之上的老婦人答道。老婦人不似女子般素雅,穿金戴銀樣樣不落,隻怕把首飾都都帶了個齊全。她隻略略用餘光在車簾放下之前瞥一眼車外,並不留意其他任何。

馬車走得極慢,才堪堪略過,碧叢深藏之處,露出一雙微微出神的清澈目光。

終於來了嗎?

她心中悶悶自言。

“停車!”隻聽一高亮男聲赫然響起,打斷她繼續呆愣的神情。

她略蹲下身子以降低自己存在感。

一夥兒黑衣人就像一道道不知是誰丟掉的影子,齊刷刷還未待人反應過來就包圍了馬車,他們手中持劍,劍身光影閃爍,可以看到黑衣人嗜殺狠毒的眼神。

幾個護車小廝自是不敵,連手中棍子還未抬起就被一把奪過。

“哢嚓”黑衣人不費吹灰之力把棍子掰斷,一言不合往地上一扔。

一分為二的“殘棍”叮呤咣啷紛紛被可憐的遺棄在地,被卸下“武器”的幾名小廝也被黑衣人按倒,讓他們不再有反抗的餘地。

外麵動靜如此之大,嚇壞了裡麵羸弱病嬬。老婦人扶著車窗框,年輕女子心裡直打鼓。這一遭陪老夫人回鄉探親,若是一路安穩又能尋了一位神醫替自己調養身子那便是皆大歡喜。

但如果要是出了什麼意外,讓老夫人平白無故的傷了殘了更甚是死了,那她便有脫不掉的責任,回到京中府上,心狠手辣的夫人也定會拿這事向她開刀。

但若是她護住了老夫人,等將來必定是又的老爺青眼,就連那個惡毒婆娘也不能說什麼。

左右也是不能當縮頭烏龜的。

在她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之後,心裡一狠,咬咬牙,強裝鎮定道:“放肆!”

她不緊不慢掀起車簾,這纔看清楚前方來人。

“你等可知道這是京中官眷的車與,你們都不要命了嗎?”

“哼,我管你是哪個,”帶頭的黑衣人一聲令下,“朝廷重犯越獄潛逃,你們若是敢徇私包庇,就算是王子皇孫也無濟於事。”

“你!”素姨娘欲言又止。

所有黑衣人均手持利器,就連府中身手還算了得的小廝都已然成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囚子,眼下要想活命,恐怕不能輕舉妄動。

“素姨娘,怎麼回事?”老夫人顫顫巍巍問道。

“老夫人莫慌,這事與我們無關,讓他們搜完了就是。”素姨娘溫溫柔柔回了老夫人的話,轉身道,“既是朝廷重犯,我等也是有義務配合大人的,但請大人搜完後放我府中人一條生路,其中錢財還請大人笑納。”

“夫人客氣,給我搜!”

待黑衣人都離去,素姨娘堪堪鬆懈下來,便覺得後身衣料均已濕透了。

“哼,你倒是大方,這麼著就把全部錢財送與他人,那都是陛下禦賜之物,都是老身精挑細選送與我大兒子的!”

“老夫人先彆生氣,妾這麼做是有原因的,”素姨娘給老夫人順順氣,手卻被老夫人一巴掌拍回去,她也不惱,解釋道,“他們說是朝廷派來捉拿重犯的,可為何青天白日要穿黑衣,官服豈不更加名正言順?”

“這夜行衣自然是夜間穿才能與黑夜融為一體,抓人才方便,穿了纔有效。可這都午後了,穿的再黑隻可能會更顯眼,如此去抓人更是得不償失,難道他們腦子有病?”

“都不是,而是因為他們夜間抓人卻冇抓到,抓不到回去無法交代,定是自身難保纔會出此下策當街搜人。”

“可話又說回來,什麼樣的命這麼難複,回去了連命都保不住?那定是見不得光的。”素姨娘頭頭是道,“一個個都是亡命之徒,就算在這把咱們殺了埋個地方也是悄無聲息的。”

老夫人目瞪口呆,害怕得情不自禁握住素姨娘:“那,那,那該怎麼辦?”

“老夫人彆怕,他們既然放我們走了,定是冇事了。”

她歎了口氣,劫後餘生般道:“老爺是朝廷要員,若暗殺引起朝廷動盪自然是南轅北轍了,他們輕易不敢把我們怎麼樣的,老夫人且寬心。”

“跟咱們沒關係就好。阿彌陀佛,阿彌陀佛。”老夫人忙拿起身邊的佛珠,亂七八糟的念起來。

待一切漸漸遠去,慕苒也收回注視的眼神。

錦州又來了什麼大人物,竟有人不遠萬裡千裡迢迢來錦州殺人。

慕苒才攬回思緒,幾不可聞的嗅出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血腥氣,她悄然回身,隻見一個滿身是血的人站在自己身後,彷彿一縷惡鬼冤魂,來無影去無蹤。

他身著玄色便衣低調內斂,即便如此,也掩飾不住自身得矜貴。身上大大小小多處傷口還在呼呼冒血,紅色把玄衣浸染,加重了他的深沉。

胳膊上的血順著他修長的指尖滴落,脆弱中又帶著令人內心發顫的陰翳。

男人已經預想到當少女驚叫出聲後自己下一步動作,可等待良久,也冇有按他的想法進行。

少女隻是怔怔盯著他,雪白的麵龐察覺不出一絲一毫的驚懼。

哈。

有意思。

他很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,剛剛經曆過殺戮、血腥,嗜血的本性還依舊裸露著,任誰見了都不會無動於衷。

而這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竟然毫無懼意,這不禁讓他多看了幾眼。

或許是人走了,茶涼了,他的戒備心不知不覺也跟著走了,還未細細端詳麵前的少女,他便覺身子一輕,不省人事了。

撲通。

兩道身影自上而下,交疊纏繞,曖昧朦朧,地上的草兒都來不及給二人讓路。

“喂!你,起來!”男人仿若瞬間傾倒的大山就這樣不由分說的將她壓在地上,也不曾給她反應喘息的機會。

男人身形高大,就這樣愣愣壓下來她根本無法支撐,隻能隨他一起倒在地上,幸得身下是軟土地,也隻是把層層雜草壓覆於身下。

“登徒子!快起來!”慕苒惱怒道。

她不停推搡壓在她身上的男人,可男人雖看著輕盈敏捷實際分量不輕。

慕苒推了幾下,發現男人並無反應,她這才冷靜下來。

男人的頭正正好枕在她的肩頭,她熟練伸出兩指探男人的頸動脈。

噔,噔,噔。

脈象薄弱。

雖留了好多血,卻是還活著的。

她雖為女子,力氣卻是這些年跟著母親走南闖北練出來的,她奮力一推,少年被她推向一旁。慕苒粗喘口氣,她身上沾滿了少年的血,斑斑點點,給清淡的裙襬抹上一點鮮豔。

她顧不得其他,忙上前檢視少年的情形。

少年身上七七八八二十多處劍傷,左肩處更是被利劍刺穿,想是刺傷他的人想刺穿他的心臟,讓他一命嗚呼。

可少年身手敏捷,被他給躲過去了。

目前最重要的是先給他止血。

慕苒毫不猶豫握上自己的裙襬,正要撕扯間,她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。

“剛買冇多久的裙子撕了太可惜了。”她內心掙紮道。

治病救人是要緊,但是新買的裙子也不是必須得犧牲的!

她不疑有他,手忙不迭地覆上少年的衣角掀了起來。

正欲進行下一步動作,她掀衣服的胳膊一緊,同時一道清冷低沉聲音略顯慌亂的響起:“你乾什麼。”

好個小子,竟敢裝暈戲弄本姑娘!

慕苒內心把男人罵了千百遍,卻轉念一想,溫聲細語冷靜解釋道:“給你止血,若再不處理,你會血流而亡。”

“你是醫者?”

“算是吧。”

少年不再懷疑,他本是極其謹慎的人,卻莫名對眼前的人莫名有種信任。

慕苒見少年不再有其他動作,便繼續起來。

她掀起少年衣襬,用力撕扯,隨後摘下自己腰間的一個鳶尾花樣的香囊,掏出裡麵的奇花異草,用手揉搓出汁水後即刻覆到少年的左肩上。

“嗯。”少年悶哼著,隻付出淡淡輕音。

“疼的話不用忍,這裡冇彆人。”

“你不是彆人?”

“我是大夫。”慕苒如是回道。

片刻,她才察覺出不對:“登徒子!”她憤怒瞪著少年。

少年嘴角勾起,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。

慕苒憤怒著,也不管什麼病人不病人,疼或是不疼,上手就開始粗魯的包紮清理傷口。

期間少年發出任何悲痛慘叫求饒也都好似冇聽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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